受劳动力工资等经营成本上升和中美贸易摩擦的影响，这两年外资企业撤离中国的传闻不绝于耳。与之相对，中国商务部的年度统计则显示：与前一年相比，2017年和2018年对华外商直接投资额（实际利用金额）均保持正增长，新设企业数的年增长率更是分别高达27.8% 和69.8%，可谓形势喜人。真相究竟如何呢？

许多人知道，近年对华外商直接投资的70%以上来自国际金融中心香港。但这部分外资来源地复杂多样，其中还夹杂了在港注册的中资企业的大规模“回流内资”。因此，要真正把握实情，有必要考察主要来源国的对华投资动向。鉴于日本常为发达国家中对华投资规模最大的国家，选择日本加以考察有特别价值。

从日本财务省对外直接投资统计看，1990—2012年，日本对华直接投资额（净流出金额）总体趋势不断扩大，特别是在世界金融危机后的若干年，一度接近日本对美直接投资额（国别首位）。遗憾的是，此后中日关系跌入低谷，日本对华直接投资也从2012年的峰值（135亿美元）跌至2013年的91亿美元，至2016年仍停留在95亿美元左右。2017年，两国关系开始回暖，日本对华直接投资回升到116亿美元。2018年，受中美贸易摩擦影响，日本放慢对华投资。但受两国首脑正式互访鼓舞，日本对华直接投资额仍达108亿美元。

与关注资金流动的财务省宏观统计相比，长期从微观角度调查日企对外投资动向的《东洋经济》杂志社积累了更具体的企业数据。根据该社最近公布的2019年版《日本进出企业总览》（2018年末数据），与其2015年版（2014年末数据）相比，日企对外直接投资有以下新动向：

1.从企业数增长率看，南亚和东南亚是日资企业增长最快的投资目的地。2014—2018年，日企数量增长率最高的5个国家中有4个（缅甸、斯里兰卡、孟加拉、柬埔寨）在这两个地区，增长率高达136%、90%、60%、49%。与之相比，东亚的中国、中国香港、中国台湾、韩国的日资企业增长率分别为2.2%、1.6%、8.7%、7.3%，在日资企业数保持增长的全球56个经济体中分别名列53位、55位、47位和48位。

2.从企业增量看，2014—2018年，日企净增数超100家的12个国家分别为：美国（452家）、泰国（394家）、越南（355家）、印尼（262家）、新加坡（228家）、印度（173家）、中国（150家）、墨西哥（141家）、德国（126家）、马来西亚（115家）、英国（102家）、菲律宾（101家）。

3.从2018年末的日资企业数（存量）的分布看，前10位分别是中国、美国、泰国、新加坡、印尼、中国香港、越南、中国台湾、马来西亚、韩国。中国高居榜首（6879家），美国次之（4044家）。此外，英国、印度、德国这几个市场大国分列11、12、13位。

综合上述信息，可以看出，日本对外直接投资以亚洲、北美、欧洲为三大目的地。在亚洲地区内，东南亚和南亚之劳动力工资相对便宜，且与发达国家关系良好，近年吸引的日企数和投资规模正在快速赶超以中国为首的东亚地区。与此同时，我们也看到，尽管日本放慢了对华投资，部分出口指向性强的日资企业甚至选择了撤离，但是近两年，总体上日本对华投资规模不减，企业数量还保持净增。这说明新进入中国的日资企业多于撤离的。留下来的和新进入的日企，看中的是中国拥有世界数一数二的市场规模和成长前景。这些企业中，许多来自汽车制造关联产业、环境产业、健康医疗产业、信息技术产业等贴近中国市场的行业。

跨国企业理论告诉我们，企业选择对外投资的最基本动机有二：一个是寻求廉价的各种成本（工资、税、费等），一个是期待更有利于服务当地市场。今后相当长时间内，随着中国劳动工资上升，以及受中美贸易战影响，持前一动机投资中国的日企将继续减少。但是，只要中国国民的收入和消费需求保持上升，市场竞争环境公平，那么被中国巨大市场吸引的日企和其他外企一定会继续争相而来。

作者:戴二彪 系日本亚洲成长研究所副所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