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中国曾提出过建设经济强国、科技强国、贸易强国、航天强国、体育强国、文化强国等一系列宏伟的目标，随着中国社会经济的高质量发展，去年底，中央再次提出了建设金融强国的目标和路线图，令人倍感振奋。这意味着从此以后，中国开启了建设金融强国的新征程。那么，中国如何才能成为比肩美国的世界一流金融强国呢？笔者认为，首先，参考和借鉴当今世界金融强国的先进经验和做法，对中国的金融强国建设大有裨益。

金融强国建设的他山之石

当今世界能够称得上金融强国的国家非美国莫属，而欧元区作为一个整体也可算得上是金融强区，无论是美国还是欧元区，在金融领域方面都拥有其他国家和地区都不具有的如下五个特征。

第一，拥有强大的主权货币。美国的主权货币就是美元，美元之强大不仅反映在美元是世界最重要的硬通货，而且拥有世界货币霸主地位。无论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特别提款权中所占的权重，还是在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中作为国际结算货币的占比，美元都居于绝对的优势地位，其他任何一种国际货币都难望其项背。欧元作为欧元区的共同主权货币，在其诞生之初其表现和影响力曾一度有挑战美元之势，但在科索沃战争的冲击之下以及在之后接二连三的伊拉克战争、阿拉伯之春颜色革命、叙利亚战争、俄乌战争等发生在欧洲周边地区的乱局拖累之下，欧元的强势很快转入颓势，并失去了挑战美元地位的能力。尽管如此，欧元作为仅次于美元的全球第二大国际货币，无论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特别提款权中的权重占比，还是在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中作为国际结算货币的比重，仍然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当今世界欧元是仅次于美元的全球第二大主权货币，是当之无愧的国际硬通货之一。

第二，拥有强大的国际金融中心集群。所谓国际金融中心就是其金融影响力能够辐射到世界其他地区，国际金融中心越强大，其辐射范围和影响力就会越大。美国纽约是当今世界排名第一的最强大国际金融中心，其金融触角几乎延伸到世界每一个地区，纽约不仅是全世界各主要金融机构总部聚集地，而且拥有全球最大的资本市场，其所出台的一系列金融指数几乎成为全球金融市场的风向标。不仅如此，美国还拥有旧金山、洛杉矶等多个国际金融中心，其国际影响力同样不可小觑。以纽约为核心由多个城市组成的国际金融中心群成为美国金融称霸世界的重要支柱。欧洲作为仅次于美国的全球最主要发达经济体及金融强区，同样拥有一个规模庞大的国际金融中心群体，欧洲各大城市几乎都是著名的国际金融中心，比如伦敦、巴黎、法兰克福等，其辐射影响力虽然不及纽约，但也闻名遐迩，成为欧洲经济连接世界的重要金融枢纽，以及支撑欧洲经济的重要顶梁柱。拥有诸多的国际金融中心城市是美国和欧洲这两大发达经济体的共同显著特征。

第三，拥有健全而强大的金融市场体系。无论美国还是欧洲，不仅美元、欧元是全世界最重要的流通货币、结算货币、储备货币，而且纽约、伦敦等诸多的国际金融中心成为全球投资者的投资乐园，国际资本纷纷涌向欧美各国的国际金融中心。全球投资者之所以青睐欧美国际金融中心，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欧美的金融体系成龙配套，十分发达，以金融市场为例，股票市场、债券市场、外汇市场、黄金市场、信托市场、保险市场、贵金属市场、石油市场、期货交易市场等不同属性的金融市场可谓应有尽有，不仅如此，与金融市场相配套的金融制度相当健全，各类专业法律服务十分发达，资本进出限制少、自由度高。总之，欧美发达的金融市场体系几乎能够满足世界各地投资者不同的需求，因而，才能够吸引全球资本源源不断流入欧美金融市场，并成为欧美经济发展的重要活力源泉。

第四，拥有遍及世界的金融结算体系与网络。金融强国之所以强，是因为其金融影响力能够辐射到世界各地，并且能够吸引和积聚世界各地的资本。而要达到这一目的，前提当然是要拥有一个强大的经济体量以及通达世界的贸易体系，在此基础上，还要营造好本国的一流投资环境，并构建起通达世界各地的高效金融结算网络，从而能够让全世界各地的投资者方便快捷地使用金融结算网络。对此，美国和欧元区都做出了良好的示范。以美国为例，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是当今世界最有影响力并遍及全世界的国际金融清算系统，虽然该系统的成员来自世界不同的国家和地区，但美国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和控制权，美国有能力将其他成员踢除出SWIFT国际结算体系，譬如俄乌战争爆发之后，美国联手其欧洲盟友将俄罗斯踢除出SWIFT系统就是最活生生的例子。当今世界凡需要与美国、欧洲等发达国家进行金融贸易往来的任何政府、机构、组织和个人都离不开SWIFT系统进行国际资金清算。欧元区以欧洲为基地建立了自身的欧元国际清算系统，虽然其规模和影响力不及SWIFT系统，但其网络同样遍及世界各地，成为欧洲特别是欧元区影响世界经济的重要金融基础设施工程。

第五，拥有极高的金融信誉度和国际认可度。无论美国还是欧元区，他们的金融信誉极好，无论是美元、欧元主权货币，还是美、欧的资本市场，抑或其金融配套制度和专业法律服务，都有极高的国际认可度。由于有了良好的金融信誉背书，因此，不仅美元、欧元能够在全世界各地畅通无阻进行流通，而且，几乎全球各地的投资者都毫无后顾之忧地将自己的资本投向美国和欧洲，从而让美欧等国的融资成本始终能够做到相当低廉，融资难度极小，从而为发展美欧等国的经济创造了极为有利的金融条件。譬如，美国的国债堆积如山高达33万亿美元，美国政府的高负债率已站在悬崖边，这种负债状况若换在其他国家和地区，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可以断定几乎不可能再融资借到别人的钱，因为没有人敢把钱借给这样一个债务缠身的债主。然而，当美国政府每每发债之时，全世界各地的投资者都趋之若鹜抢购美国国债。之所以会形成这种与美国负债率奇高不相称的火爆局面，完全得益于美国国债100多年来积累起来的良好信誉。从欧美金融信誉建设的历史可见，良好的金融信誉和国际认可度是金融强国不可或缺的题中之义。

中国金融强国的五大突破方向

在日益强大的中国经济的支撑下，在日新月异金融科技的助力之下，在中国贸易与金融并肩进军世界的烘托之下，中国的金融强国建设条件越来越好，思路和方向越来越明确。从长远来看，中国要成为比肩美国的世界一流金融强国，必须在以下五大方面取得突破。

第一，全力推进人民币国际化战略，将人民币打造成为比肩美元的国际硬通货。经过近20年来人民币国际化进程的探索，应该说，人民币在国际上的影响力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根据有关国际机构发布的最新报告表明，近年来，人民币国际化进程呈现加速之势，以今年为例，在SWIFT统计中，2023年初，人民币作为国际支付货币在国际贸易结算中的占比为3.9%，但到了2023年九月份这一数据上升到了5.8%，已经超越了欧元，成为了全球第二大国际结算货币，这是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中的一个重要里程碑。不仅如此，人民币的国际化还通过其他渠道，比如中国与其他国家政府签订货币互换协议，开拓人民币国际结算项目和市场，提高人民币在国际金融机构的权重等方面，都在不断取得长足进步。但是必须看到，人民币国际化的成就仍然是初步的，较之美元、欧元的国际影响力还相距遥远。人民币国际化进程必须持续推进，久久为功。最终目标是，超越欧元，比肩美元，无论作为国际结算货币还是国际储备货币，抑或对国际金融机构组织体系的影响力，人民币都要实现与美元并驾齐驱，否则，金融强国充其量只是二流国家。

第二，加快中国国际金融中心城市集群建设，让中国的金融中心城市集群辐射全世界。近十多年来，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中国国内已经出现了一批国际性、区域性或国内金融中心城市，譬如，上海、北京、深圳、广州已经成为具有一定影响力的国际金融中心城市，成都、武汉、重庆、南京、杭州等也在金融中心建设方面卓有成效，已经成为国内甚至具有区域影响力的金融中心城市。可以说，中国已经初步形成了金融中心城市集群，但是，目前来看，除了上海、北京、深圳这三个城市金融影响力能够辐射到国外，其他城市的金融触角则主要局限在国内。目前为止，在各种国际金融中心排行榜上，还没有一个中国城市能够跻身国际第一梯队，这反映出中国的金融城市中心集群实力不足、影响力有限，需要不断充实和提高。然而，令人欣慰的是，目前，中国各大金融中心特别是上海、深圳、北京的发展已经进入快车道，国际影响力快速提升，并且正在带动其他国内金融中心城市协同发展。因此，构建起能够辐射全世界的强大的中国金融中心城市集群条件越来越成熟，需要在国家层面统一规划，协调分工协作，制定高水平金融中心集群的发展蓝图。

第三，加强金融创新，开创金融新赛道，重构中国金融市场新体系。从传统的金融视野来看，目前中国的金融市场和金融体系无论在规模、内容、构造、质量等诸多方面还落后于美欧，甚至不及日本，但在金融科技发展日新月异的背景下，在人工智能、区块链技术和互联网科技的加持之下，中国的金融产业完全可以效仿中国的新能源汽车产业，充分利用现代金融科技，通过加大金融创新，开辟金融产业新赛道，构建金融市场新体系，使得中国的金融市场和金融体系不仅能够给全球的投资者带来最大的便利化，而且能够满足全球投资者的一切金融需求。以此为目标，中国必须力争在新的金融赛场上重新定义金融市场、金融体系、金融服务和金融制度，并且在开放性、便利性、时效性、服务性、多样性、权威性等各个方面全面追赶直到超越欧美现有的传统金融市场和金融体系。

第四，扩大人民币国际结算网络，强化人民币国际结算基础设施，让数字人民币与美元纸币一决高下。目前，人民币国际结算主要依托两大网络，一是美国主导的SWIFT清算系统，二是中国自己独立创建的人民币跨境清算系统（CIPS），毫无疑问，人民币在SWIFT系统中试图取得与美元相同的国际地位，那将是天方夜谭，根本没有可能性。因此，中国只有全力以赴打造CIPS系统，为人民币国际结算构建起四通八达的全球结算网络，才能为未来人民币比肩美元奠定畅通高效的金融设施基础。还应该看到，美元在世界上的影响力之所以独一无二，重要原因在于美元纸币能够在全世界流通，全世界公认美元是硬通货。显而易见，要将人民币纸币推向世界并像美元那样广泛流通，难度极大。但是，现代金融科技的发展以及数字货币的崛起，通过移动通讯支付终端，为人民币成为全球流通货币提供了新的渠道和方式。就像在中国国内人民币流通的情形那样，人民币纸币虽然正在退出流通市场，但电子化人民币通过手机等移动支付设备取而代之成为了人民币流通的最主要与最普遍的形式。可以预期，随着中国经济对美国经济的赶超，人民币将以数字货币形式通过现代移动通讯设备实现“微信”化支付、“支付宝”化支付。不需要太长时间，数字人民币在世界的流通有可能以出人意料的效率和速度成为比肩美元的新的世界流通硬通货，数字人民币将受到世界追捧。

第五，对标欧美提升中国金融信誉度和国际认可度。欧美的金融信誉之所以得到国际社会的广泛认可，既是这两个国家和地区长期以来经济繁荣、社会稳定所积累的结果，也是这两个国家和地区庞大金融中心集群以及健全的金融市场体系所衍生出来的结果。因此，中国的金融和人民币信誉要被国际社会普遍接受和认可，直至被推崇和追求，那么就要求中国必须长期保持繁荣稳定和长治久安，要求中国经济和中国的金融市场能够给国际投资者不断提供新的投资机会，为国际资本提供广阔的栖息空间。与此同时，必须与时俱进，不断完善中国的金融制度体系，提高金融服务、金融开放水平，让中国的资本市场和金融体系成为国际资本和国际投资者最理想的家园。

金融强国须市场化国际化齐步走

众所周知，金融是现代经济的血脉系统，纵观世界现代经济发展历史，每一个大国崛起都离不开金融的强有力支撑。经过40多年来的改革开放，我国金融业经历了一次又一次重大变革，市场化改造与国际化发展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中国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金融大国，譬如，中国的银行业已经成为全球最大的银行体系；全球十大银行的前四把交椅都是中国的银行；不仅如此，中国的银行业、证券业、保险业、租赁融资业、信托业等金融行业已经自成体系，并且形成了成龙配套的全新格局。但是，我们必须看到，中国金融体系仍处于“大而不强”的阶段。特别在当前国家全面迈上高质量发展轨道的背景下，相对来说，我们国家的金融体系还不够发达，金融产品还不够丰富，金融市场广度深度有待进一步拓展，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能力还需提高。

应该承认，中国金融业虽然有了长足的发展和进步，并且已经形成了明显的规模优势，但存在的问题是显而易见的。以中国的证券业为例，经过30多年来的发展，中国的证券市场已经形成了较大规模，投资者众多。但不能不承认，中国的股票市场仍然处于相对封闭状态，股票市场的制度体系仍然存在着结构性缺陷，市场化程度有待提高，等等，因此，改造和完善市场发行机制，建立市场定价规则，杜绝操纵、内幕交易和虚假信息传播，这些都是金融强国建设在证券领域的题中之义；再以中国的银行业为例，虽然中国改革开放给中国的银行业带来巨大红利，但总体上看，中国银行业仍过多地受到了国家政策性保护，垄断地位依然存在，由于缺乏足够的竞争，银行业保守有余，创新不足，许多银行躺在政策性利差所带来的巨额利润上不思进取，等等，因此，中国银行业的市场化改造之路仍然任重道远，建设金融强国这是绕不开的课题。

建设金融强国除了大力推进中国金融业在国内的市场化改造之外，还必须同时加大国际化拓展的力度。从中国经济国际化发展的进程来看，目前，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赶超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指日可待，但相形而言，中国金融业在国际上的影响力十分有限，与中国经济在国际上的地位相比反差较大，这种局面如果不能够得到有效改变，长此下去，必然拖累中国经济的国际化步伐。时至今日，人民币在国际上的认可度仍然较低，不仅难望美元项背，甚至与欧元相比也相距遥远，这需要越来越多中国的金融机构走出国门进行全球化布局，需要人民币国际结算体系延伸到世界各地，需要中国的企业和贸易机构加强在国际交往过程中大力推介和使用人民币，等等。

总之，建设金融强国必须两条腿走路，也就是国内金融业市场化改造与眼睛向外进行国际化对外拓展同时发力，只有市场化与国际化这两条腿走好了，走稳了，金融强国建设的一系列目标才会如期甚至提前实现。
作者：颜安生 系香港期刊传媒公会副主席